“哦哦。不能说不能说。”辞辞捂住嘴巴,同她伯母打商量。“不若这样,伯母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分派给我,我就不能守在您跟前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,好容易回来,也这样闲不下来。”
“我休息够了,就想活动活动。”
赵家伯母拗不过她,便叫她到巷口陈娘子家取那几床新打的棉花,还有龙凤呈祥、鹿鹤同春、千福图的被面枕面各一套。这几床被子辞辞再勤快也不能擅动,得她伯母专门找几个“全福”的长辈来做,图个喜气。
天气晴朗,阳光明媚。
取完被面回来,辞辞便买来菜张罗午饭。
她蒸了三碗米饭在锅里,一海碗丰富的炖菜,一盘肉末落苏,再烧一道豆腐鲫鱼汤。做好之后先叫伯父来吃,再去端给她伯母,还拿来橘饼泡水哄她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。
等吃完饭洗刷完,她便照着伯母拟的“全福太太”名单到各家把人凑齐。人的皮相可能真的受心境影响,辞辞发现有福气的太太们俱是慈眉善目,看着就叫人心生亲近。
东家太太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说人家,西家太太要拉她去看看自己侄儿。辞辞害羞地摇摇头。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。大家回忆往昔笑作一团。
还有巷尾的孙家太太,素来好给人相面,一双明亮的眼睛将她打量来打量去,又在她的额头比划过,最后下断言:“我瞧着你也是个有福气的,这竟是个贵不可言的命格!”
旁边的别家太太也来帮腔:“好孩子,你只管信她说的,她相的一向准的。”
当下无论做什么都图个好彩头。辞辞喜滋滋地说了句“承您吉言”。
她返回去将茶点备好,又照赵家伯母的说法,在朝南的房里薰了艾,撒盐和麸,请几位全福太太进去做被子。
她不能在场,便回自己家里,至少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。
赵家这头起卧的地方。赵家伯母坐在床上,觉得口渴,唤厅上的男人倒口水给她喝。赵家伯父走进来将水捧给她喝了,就在床边坐下,陪妻子聊天解闷。
“辞辞是个好孩子。”赵家伯母道。
“是。”赵家伯父一贯寡言,静静地听她说的。
“只可惜两个孩子没缘分,但是想想呢……”她说着说着就抹起泪来,“她跟我们是有缘分的,多个女儿也不赖。辞辞打小儿就讨人喜欢。”
“你说的是。”
“秋云这孩子你也是见过的,模样不差,为人伶俐,最重要的是俊生喜欢……”
“是。”
“孩子大了难免有自己的想法,这些日子我瞧着辞辞和俊生也不像闹不合的样子,反倒是我们两个当人长辈的迟迟迈不过这个坎。你自己想想,是不是这样?”
“是。”
“我知道你倔,别生气了啊,日子一天天临近了,别总板着脸,怪难看的。”
“好。”
……
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不生气了就好。不慎偷听人壁角的辞辞松了口气,悄悄退出去。
日头西坠,如锦似火。
赵家伯母睡一觉精神好了,便下地来和辞辞一道送几位太太出门,在门口热热闹闹地闲聊好几句,这才肯返回来上好门。
辞辞拣了几句好玩的八卦在耳里,末了扶着人回来,她伯母推她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,给她梳头。辞辞那一头乌发从来就好,细细密密在夕阳底下闪着光,此刻垂挂下来,柔软妥帖的像绸子一样。
她伯母拾了一缕在手里,蓦地透过时光感叹:“一转眼,辞辞都这么大了。”
“记得你们搬来时,你才刚学会走,还没有这张桌子高。整日顺着石凳爬上爬下,我们总担心你摔下来磕着碰着。大人不在跟前的时候,就叫俊生守着你……”
辞辞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我小时候皮得很。”
“小孩子嘛,爱玩爱闹才正常。我反倒好奇那些沉静的,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,怪得很。”她伯母趁机给她搽了一层头油,这是用茉莉花配茶油腌磨的,闻起来极香。
辞辞眯着眼睛在空气中嗅了两口,喜欢道:“伯母自己调得的膏子真香。改日教教我呗。”
“这是咱们家代代相传的方子,当然得传给你。”
“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伯母!”
“瞧你,嘴上也抹了蜜么。”她伯母笑得花枝乱颤,旋即目光温柔,又提起旁的事情,“明日我们上街,你又难得出来一次,想吃什么想玩什么,尽管的说。”
“欸。”
“离你十六岁的生辰没几日了,生辰那日我看你是不好再回来了。”她伯母叹口气,将她长了的鬓角拢到脑后,依着发梢梳下来,拢在一起。
辞辞不好再动:“是这样。”
“既然大了,大事上也该用点儿心,家里自然要给你相看好的,你若有了喜欢的,可别顾着害羞,一定得告诉我知道。别学那个讨人嫌的俊生,事情到了眼前才记得说与家里……”中秋节那天发生的事,她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。
“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当然好,毕竟,是要就此过一辈子的,一辈子那么长,得慎重……”
“您放心,我记下了。”辞辞静静地听她说的。
暮色氤氲,晚霞变幻。说话间,赵家伯母给她盘好头发,拿包银的簪子固定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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