脏污河水卷着浪把特有的腥气推上来,陆涟被这气味呛得要咳嗽,半掩着鼻子尽量克制呼吸。
抬头看天空比初时更显晦暗,船舱几乎像滞空在一片升腾的黑雾中,脚踏的船体随着波浪慢慢摇摆着,偶尔一个浪头打过来,让她几乎站不稳。
寻常的声音并无用处,四周毫无遮挡,但有如包裹着屏障还能听到一阵阵的回响,像是在回应她这个唯一活人的呐喊。
两种异样的温度在身体里对抗着,体外是阴冷严寒,体内却燥热难耐,她好想喝水,想要一些甘甜的液体可以滑过喉咙来抚平整个体躯的燥热。
这里根本没有人的踪迹,所有人都去哪里了?
越郃连同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了,他们并不在周围。船舱的几个入口她都有推开过,里面根本没有人。
离开的时间间隔并不短,她在舱内也一直有细心留意舱外的声响,怎么会不声不响就消失了。待在船舱外并不是安全的举动,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毒沼,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喉间火辣辣的,不自觉咽了咽口水。
并没有搞清状况,贸然离开安全地带是极其危险的。
陆涟感觉到有一股黏腻的触感拂过她的肩胛,并没有在意。凭着记忆往前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动,手挥动着妄图把那些粘稠的黑雾驱散。
把那些碍事的板条箱踢走,撞击声制造出沉闷的声响让凝滞的空气多了一点声响。从登船木板渐渐往前靠近,明明那扇门就在眼前,她却觉得它在无限游离。
后退后退后退!不要再走了!
她觉得这样的场景不是一个好兆头,但是没有办法,待在这里鬼知道会遇见什么。只能把指尖搭在手腕内侧,稍稍用力掐了掐自己来平复心情,复而弯了弯腰,做出俯冲的姿态。
事实上舱门离得并不远,在她奔跑的途中,一个浪峰把船舱冲得不稳,就被颠得摔倒,涌上的水花淋湿了衣裳。
撞开门,眼前的场景却一片漆黑,像布满了浓雾的黑夜,在前方有规律地摆布着数点光源。
陆涟扯出一丝犹豫的笑容,在原地默默等待了片刻,最终还是准备进去。
如果往前走就可以发现那些光源是一道道红漆大门,门不断往前蔓延,延伸到一片长走廊的尽头。尽头是一处更大更亮的光源,在无节奏地闪烁着。
这是什么地方?
她并不想知道,但直觉比意识更先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,就像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背后的门已经关上了,既然想困住她,那就不可能打开。
箭无回头路,她选择不再回头,慢慢往前走,一扇一扇把门打开。
第一扇门里面什么都没有,第二扇也是。
从第叁扇开始,就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画面。
她没有选择进去,就抱拳冷眼看着那些房间里的景象,事实上她进不去那里。
她看见了房间正中央醒目的位置站着一个女人,背对着她,然后视线移开就能看见屋里的陈设倒是挺豪华,头顶是雕花的吊顶,黄铜配饰被擦得闪闪发亮,一旁的餐桌上摆着上好的瓷器。
恰如惯常的恐怖片的套路一样——平常成设的屋子里站着一个平常的女人,她就久站在那里,动也不动,这个时候……只有傻子才会跑过去拍拍她。
至少陆涟还没有措辞好招呼语,她选择关上门。
复又去开另一扇门,开门就迎面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,并非是寻常男子的长发,是个寸头,眼角有很长的伤疤,他的眼神冰冷可怖,身后已经摆着无数条尸体,他现在在疯狂用刀捅刺着身下的人。
屋子正对门的位置开了扇窗户,一个小女孩就趴在那里悄悄地望着。
或许是这样的场景太过骇人,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把脸,错觉以为滴溅出的温热的血液洒在脸上了,但是其实什么都没有。
她用手敲了敲门,门上挂着的帘布使得声音发闷——她不确定屋子里的人是否能感应到她,于是试图以声音吸引他。
男人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,视线却不在她身上,他猛地去看窗外,只是那里已经没有了小女孩的踪影。
她又陆陆续续开了几扇门,其中的场景各异,不过也不乏血腥暴力或者财色酒肉的场景。
幸亏陆涟身经百战,有颗不惧血腥杀戮,牛鬼蛇神的大心脏,现在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去开门内盲盒。
门内端就像是浮世绘,她可以借这些画面去洞悉一些可怖的,不能展露于人前的人或事。这些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吗?这些画面是故意要让她看到的吗?如果是的,那所谓何图呢?
这样的长廊黑暗无洞,只是有个冷静的头脑在向外看——她只想要离开这里。这是陆涟的优点,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执着完成她所需要完成的目标。羁绊和阻挠最终都会被剔除在她的信条里。
在她偷懒绕过一扇房门之时,那扇被忽视的房门像是在宣泄委屈般,猛地洞开再闭合,连续几次下来就吐出了一个人。
陆涟看到了那张脸,灰色的瞳孔她根本忘不掉。那人的眼神还是那样,明明是柔和似水,却能像针尖一样,一直扎进她的心。
这样的眼神在浓雾中移动,一直向前。
她感觉到脑瓜子嗡嗡作响,然后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前走,企图追上她。那个人灵活地游动在黑暗里,速度飞快,打开了一扇门然后冲了进去。
追上她,陆涟!追上她!陆涟在内心咆哮。
打开门,她发觉这是一个环形回廊的顶端,微微踮起脚就可以俯视到有无数的人在聚集在一处巨大的神坛下方。
咚咚咚的鼓点敲响了人们的节奏。红色的火光炸在空气里,映照的黑影在搅动着。
这样的乐曲简直让人头皮发麻。那音符是怎样营造出氛围的?陆涟感觉到有很多的过往的情感在旋律中复刻重现。就好像是连绵的阴雨,能闻到被淹没在土层下松针腐烂的气味。
眼下的人们就像不知疲倦一样绕着神坛跳着舞。她又看见了无数的舞动的裙摆,还有擦拭茶具的仆人,还有很多很多的人,他们长得都一样。这样熟悉的场景带动着一股黏腻的恐惧慢慢爬上了她的肩胛骨。
在那场竹林的幻阵中也是这样,这些场景究竟是什么?她忽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,即便深知一些不可触犯的道理,还是不自觉地走过去,宛若受到感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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