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下年关又近,胖师兄已经在张罗着进货电子木鱼了。
方星白忽然想起一件事,一件憋在心里好久的事儿,这天他和沈露两人扫院子,问道:“你当时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”
沈露怔了怔,刚想作答,可想起方星白平日里待答不理的死出,咬断了话头儿,睨了方星白一眼:“干嘛,下次好藏起来让我找不到?”
方星白来了兴致:“那你下次还找我吗?”
沈露想起那时种种,忍不住想出言挖苦两句,可想起欠方星白那十年,便没和他一般见识。
没眼力劲儿的不依不饶,追着屁股又问了一遍:“还找我吗?”
沈露:“你试试吧。”
方星白听出点儿暧昧,适可而止,反正在这儿住的蛮好,谁爱试谁试。
庙里去年卖周边,因为启用了“端庄周正”的售货员,销路大畅,今年胖师兄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,安排沈露和姓方的搭档,争取再创佳绩。
天冷的早,方星白看来的是沈露,不由得腹诽那胖子不懂得怜香惜玉,这种一年感冒三次的病秧子也敢支派来挨冻?
方星白穿的还是当时借给沈露的那套旧羽绒服,两人一照面,看见这身衣服的沈露百感交集,自己曾有过不着边际的想象,盼望与世隔绝,就那么在市场里长相守,打打零工当一辈子市井小民,谁知时过境迁,境况比当初设计的还离谱,居然在庙里当起了贼秃
说是搭档,可姓方的自己搬、自己抬、自己卖,井水不犯河水,两人反倒像是店铺开在一起的同行,冤家对头。
仗着手脚利索,方星白先支好了摊儿,清净之地不能吆喝喊叫,只能在那等人垂询,说来也怪,明明两人卖的东西八九不离,方星白那边出摊还早一些,生意愣是卖不过冤家。
沈露僧袍里全套美帝的御寒装备,套上之后整个人都粗胖了两圈儿,裹的跟狗熊一般,早不是当年的小白菜了,不知怎的仍旧招香客怜爱,生意奇好,没一会儿就清了仓。
姓方的有厥词在先——咱俩自己弄自己的。
所以沈露没过去帮忙,却也没走,守着两张空桌板晒太阳,太阳暖融融的真好,当年和方星白一起当个小商贩的愿望,居然换了个方式实现了。
逢时
眨眼就要到新年,方星白一颗心提着吊着,他姓沈的能胡闹任性在庙里住一整年,能过春节也不回家么?
“他要是走了,哪怕过完年再回来,那也是心不诚。”
想到这儿方星白想笑,自己又不是被香火供奉着的菩萨,还管人心诚不诚?
这一年时间里,方星白想过几次,自己还恨沈露么,是在考验他么?答案是不恨了,的确有点想看看他真心几何,至于旧事重提
以前他风光无限的时候,尚且觉得和沈露在一起腰杆不够硬,尤其在面对沈向厚和周女士时,万般希望自己再强大一点儿。
如今他手握个高中学历,兜里的几块钱不够一次感冒打吊瓶的。
沈露或许不在乎,但日后免不了和沈家的人见面,当个净身入户的倒插门,想想可真没劲。
真爱面前这些小问题可以克服,这个道理他懂,可自己退堂鼓敲的震天响,还能算得上是真爱吗?
因而年是方星白心里的一道坎儿,他心怀忐忑且不得人倾诉,愈到年关,愈是心乱,这天沈露没来听课,回到僧舍,看见沈露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铺盖卷。
听见脚步声,沈露抬起头,两人目光相接,方星白鼻子发酸,几乎抑制不住,转身逃了。
他到现在三十年不长不短的人生中,失去过的很多,论损失惨重,这次排不上头名,可失而复得、得而复失的折磨却是首屈一指,在外面躲了好久他才敢回来。
不出所料,沈露已经离开了,同僧舍的和尚虽不像胖师兄看的那样通透,也猜到这两个平时不说话的师弟之间有沧海桑田,都知趣的沉默了。
方星白想着装装若无其事,可也只坚持了片刻,他与沈露之间瞎子都看得出来,那还有什么可遮掩的?
于是干脆大放悲声,连原本准备蒙头的被子都搁到一边。
第二天早课课罢,胖师兄时不时偷瞄方星白一下,方星白莫名觉得这胖子没准儿知道点什么,他没去问,等那胖子绷不住。
直等了足足一个月,元宵节都过了,胖师兄才单独将他约了一间净室,开口便是:“你是真沉得住气。”
“反正没什么好事儿。”方星白不见外的喝了口人家的茶水。
胖师兄:“怎么样算好事儿?”
一个月来寤寐思服,方星白魂儿不知道去了哪,唯唯想明白了这一件事儿——怎么样算好事儿。
这好事儿说来好不要脸,他想沈露就这样陪他在小庙里,天荒地老的耗着,这个想法荒谬且自私,他当然知道,可又忍不住去想。
“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,”胖师兄看看窗外,“我倒是知道他觉得怎样算好。”
看方星白耳朵拉长了一大截,胖师兄偏偏不说了,话锋一转:“十二十三年前,你俩从家里出来,租了个小房子,为了维持生计,在市场里卖窗花、卖春联,干体力活。”
说完穿越十年时光的长长铺垫,胖师兄迟迟没有下文,方星白以为这家伙毫无节操,这个时候了还要吊胃口,不由得抬眼挑了挑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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