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不加条白蛇同它作伴吧。
不巧手边的白线用完了,我便绣了个绛红色的蛇,它从另一处枝头过来,凝视着竹叶青小蛇,还不忘吐蛇信子。
玉眉问我这绢布能不能送给她,我说不行,第一个作品于我还是很有意义,我更想把它留作纪念。
生活趋于平淡安好。
原以为失学能够归结于家庭的拮据,我已经慢慢向现实妥协,说服自己去认命。
可后来我发现,事实并不是如此。
因为,某天,我听到奶奶在电话里头问:你们要再生一个孩子?什么时候?
做手工的针线篮子从手中脱落,数不清的银针传出细微的金属碰撞音,同这句话一起尽数扎进耳朵里。
问我恨不恨,我想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。
银针丝线滚落于脚边,一地的狼藉。
从那天起,我没再捡起来过。
水街≈iddot;你
得知父母要小孩的那天后,我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。
奶奶进房间来看我,不说安慰话,也不作任何解释,单刀直入:你现在是在闹什么脾气,这幅委屈样,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你。
奶奶的话经常有点刺,最开始我听着不舒服,忍不住问:为什么他们宁愿要小孩子,也不愿让我去上学。明明小孩子更费钱不是吗?
也许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不懂事的,所以她总说这些你以后就懂了之类的敷衍话应付我。
我不懂,我现在就想知道。
话虽如此,奶奶可不会任我胡闹。老太太能耐心和我说两句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,她把我从床上拽起来:现在日子就这样,该怎么过就怎么过。你与其在这床上死赖着度日,不如出去走走看看。赶紧的。
于是我就被赶了出来,到了门口还被丢了件防风的外套命令我接着,晚饭点才回去。颇有种被赶出家门的可怜。
镇子里最闲的人应该是我。
比起染坊那种繁忙,陌生和不适,水街的古朴闲逸、流水桥影,我要更喜欢些。
闲适的一个原因是这儿老人较多。
街口有个大榕树,树下三两个白石象棋台,老大爷时常会拿来自家的木椅竹凳,摇着蒲扇聚一起切磋棋艺,就是一下午。
妇人们则坐在见门前的巷口阶台,三两个聚一块,闲聊择菜。有的是家长里短,闲话家常;有的则是偶尔爆发出些针对女人尖酸刻薄的言论。
他们往往为自家人站脚而不站理。
一面说着自家死鬼老公夜不归宿被狐狸精迷了眼,一面又说某些女人惯会搔首弄姿,做些讨好男人的把戏,是个祸害。
总之所有矛头直指她们。
因此即便是个水街最尽头,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漂亮女人路过,只是长得风情万种些,哪怕简单和人打两句招呼,也逃不过后头的议论与点评。
不知道哪个倒霉人又沦为谈资,总归不好听。我每次路过,只觉得脑袋嗡嗡响,想捂住耳朵快步走。
从他们那些话里可窥见一二,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漂亮女人都可以成为搅乱家庭和睦的潜在威胁。
在这里,过分的美丽是种罪过。
这儿比较吸引我的可能是水街的景了。
水街,和它名字一样,水源充沛。
充沛到什么程度,人们走出家门口,就是一条河,水河干净,傍晚时分常有人蹲坐在门口,在河边淘衣洗衣。有的人家家门口设有石阶,石阶没入水河里,最开始还能看见三四级阶梯,再往下就看不见了。
水河虽清,实则深不见底。
我后来对它敬畏之余,还有点恐惧。
但刚来这边,还是很稀奇的。被赶出门的这天,我心里起了点异样的心思,不知为何很想碰碰这条水河。
趁着四周没人,我跑去坐在石沿边。只脱了鞋和袜玩了一会,没敢玩太久。怕挨骂。
脚尖轻轻撩着水,水流滑过皮肤的感觉,凉丝丝的。让人升腾起一丝恐慌之余,又会上瘾于它这种温和。
不多时,身后落了几声鞋跟点地的嗒嗒声,听到一个透而亮的嗓音。
上游玩水呢,小心挨下游洗衣的人骂。
那声音太有质感了,像有了年头的老旧留声机。唱片一放,拨片一按,悠长绵柔的曲子就从中流淌出来,有股岁月沉淀下独有的韵味。
可一声短促的笑泄出来,霎时破坏美感。成了扰人的风铃。
被她这么一说,我脸热,才惊醒此处玩水确有不妥。
万一被人发现了一人一口唾沫说不定能把我淹死。
别人有没有玩我不敢比较,如果到时候真落到奶奶耳朵里,少不了一顿批。我不想生事。
更不敢回头看这个人,怕她发现我长什么样,哪天找上门揭穿我。
我穿鞋很快,最后一只袜子穿完,那脚步声近得仿佛踩在我心里。
一抹稍暗的红闯入视线。
我心跳如擂鼓。
她拐进了青灰巷子前,抛了一句,哪来的小妮子,面生得很。
不知道对谁说的,我猜她是自言自语。因为我首先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在和我说话。
那抹倩影背对着我,我这会才敢回头去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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