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慢慢过去,柳梦渐渐长大,读过几年书,出落得亭亭玉立,更得人喜爱。
那几年,柳如萍不再执着于坚守一个岌岌可危、貌合神离的夫妻模板。在外人面前,陈两升愿意和她做做样子。
所以只要没有到离婚这一步,柳如萍都不会太在意。离婚的话,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。
她的重心更多放在柳梦身上,有时出门,别人真的以为她们是亲母女。
门口那把油纸伞,就是这个说她们是亲母女的摊主上买的,后来柳如萍还去庙里求了个字和平安结,别在油纸伞的手柄里。
讲到这里时,厅里的挂钟已经晃过一点。
可如果她们真的如此好,为什么柳梦现在要一个人住。
后来呢?
讲到这里,柳梦脸上那种幸福安心的笑意,已经荡然无存,化为一种茫然。
她喃喃着重复,后来啊
在我打算进一步探究前,她关上心门,又是那个神秘的柳梦,笑笑说:后来我就出来工作了,没了。
她不想继续讲,我只好作罢。
那你为什么要说救她?她生病了吗?
柳梦表情变得凝重。
嗯,她得了癌,不知道严不严重,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,她于我有养育之恩,我想回去照顾她。
患癌的另一层面,意味着治疗费高昂。凭柳梦的积蓄,连手术费的三分之一还凑不齐。
她能和许流齐保持那么久,是因为他有个在隔壁省当厂长的爹,厂长有号召力,以柳如萍的老师身份,也许能够筹到一笔救命钱。
这就是许流齐口中的牵线搭桥。不过对于雨天那场闹掰,柳梦没明说为什么,只说,也不是非他不可。
生物钟使我困顿,柳梦的过往让我久久不能平复。
而现在,对于她的即将离开,我仍旧只能是个旁观者。
这个事实让我无力挫败。
问:你如果不回来的话
我怎么办。
这句我还是说不出口。
柳梦把被子分给我很多,看我还醒着,盖住我眼睛。
忍俊不禁:好啦,睡吧,别想了。
她手心盖住我的眼睛,让我分不清到底是我哭了,还是只是她手心潮热。
睡着后,我做了个梦。
我梦见柳梦化为身体朱红,头顶鎏金,漂亮长尾呈黛青色的雀鸟,美目还是熟悉的上扬、狭长。
她没有脚。在上空盘旋,像是要和我道别。
也许是心中执念太重。
我连问她的话,都是:你会回来吗?
她竟然真的开口答。
叹铃,没有人愿意留下我,我能去哪里?
谁会不愿意留住这样的你。
柳梦对自己的认知太低了。
亲父母没眼光,假父母没眼光,让柳梦独处的老师,也没眼光。在我眼里,她就是最好的。我愿意拿出毕生的好来对待她。
我对她说。
那你好不好落到我这里来?
我伸出手,能够摸到她垂下的尾羽。
触感太真实,温热柔软,像平日里总是相贴的掌心。
青衫湿
我没有得到无脚雀鸟的回答。
眼睁睁看着它盘旋、盘旋,我一路跟着它,它一直没有飞落下来。引我往被浓雾包裹的墨绿深山林走去。
我一直跟着,亦步亦趋。
可我还是把它跟丢了。进了深林,我寻不到有关它的半片尾羽,它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我怔怔坐在原地,直到流动的白雾如水般将我吞噬。
我感知到自己在流泪。那种心情像是有什么生生从我心脏剥离开,连着筋带着血,我疼得要命,却没想明白为谁泪流。
然后我醒了。
床头的暖灯昏昏黄黄,所以外头的天还没有亮。
我睁眼扭头,和侧躺的,支着脑袋看我的柳梦对上视线。再往下看,她正握着我放在枕边的手。原来有时候做梦是有迹可循的,她不抓我手,我也不会在梦里触摸她的尾羽。
你做了什么梦?柳梦将相握的手移到我面前,半夜你的手在空中晃,我还以为你梦游了。
我不好说她变作鸟,也不好说我希望她留下,更不好说我因为找不到她,一屁股坐在地上,把自己给哭昏过去。
记不得了。
瞧着不像。柳梦笑了一声,但并未在这话题继续下去,把我手放回枕边,掀开被子下床去。
柳梦在衣柜前选衣服,看上去精神不错,拿出一条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,冲衣橱镜子往身上比划。我落在她身后,问她发烧好点没,柳梦专注于衣服,看都没看我一眼,想知道,你直接过来摸摸不就好了。
我只好上前伸手贴她额头,温热、不烫,看来是退烧了。
顺口问:还有哪里不舒服吗?
有。柳梦突然说。
哪里?
柳梦指着自己的心口,这儿。
她不像说笑,我被她这正经样子吓到了,心脏疼?那得赶紧去医院。
拉着她手准备走,柳梦站在原地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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