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意把拍立得递过去。
舟屿随意扯动嘴角:抱歉啊,没怎么收拾,家里垃圾有点多。让你们看笑话了。
她一边说着,一边把手里的小相片丢进了身后的垃圾桶里。
陈意心里堵得慌。
她问:舟老师,你真的想丢掉吗?
舟屿:垃圾不就应该被丢掉吗?
陈意:当真?
舟屿不说话了。
她说不出话。
这个叫陈意的小姑娘有一双明亮又透彻的眼,认真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狭长且锋利的韵味。在她纯粹且锐利的目光下,舟屿无处遁形。
如果你想丢掉的话,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。陈意朝着四周望了望。
拿脏乱差来形容舟屿的家也根本不过分。
屋子狼藉到如果市环卫的人瞧见了都想报警的程度。
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。
可是舟老师。陈意的声音很轻,轻得像一团雾,又像是一阵风,盈盈柔柔吹拂而过,无丝毫狂风的喧嚣猛烈,却又能轻而易举地吹开舟屿拼命想要掩藏的伤口,舟老师,你究竟觉得什么才是垃圾呢?
是那张刻下甜蜜过去的照片。
是那个背叛你嫁作妇人的她。
还是痛彻心扉后仍旧保有一丝希冀的你自己?
陈意的话音落下时,屋子里的空气都在瞬间凝固。
是许晏打破了这份足以叫人窒息的沉默。
陈意。她喊。
抱歉,舟老师,我家小助理不太懂事。许晏又说。
舟屿苦笑摆手:哪里。
她颓然地捂着脸坐在椅子上。
她说得对。舟屿喃喃道,是我不想丢掉。
陈意安静地站在一旁,听舟屿讲她的故事。
其实这份故事早在刚才她就通过那张相片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了。
照片上另外一个女人,陈意见过。
有次她妈让她帮忙去参加一场婚礼,发来邀请的正是那个女人。陈意没去,不爱凑这种热闹,最后她家只随便送了份礼,权当做走了个流程。
后来陈意听她妈聊,说这婚礼上出了幺蛾子。原定的婚纱被设计师给一剪刀咔了,新娘临时随意找了套衣服穿,差点没变成模特圈里的笑话,就连嫁过去的所谓豪门,也对她这事颇有微词。
这设计师怎么这样啊?陈意当时说,临时毁约呢?
她妈只道:谁晓得呢?
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愿意亲手毁掉自己作品的人没几个,要么是天才,要么是疯子。
陈意那时候不懂她妈这话什么意思。
现在却懂了。
舟屿跟女人的爱情始于设计,一个是新人设计师,一个是久未有出头之日的模特,机缘巧合相识,互相欣赏,共同支撑着走过了最难的日子。
舟屿逐渐崭露头角,有了名气。
女人也因此成为了她的御用模特,在圈内名声大噪。
爱情是降临在她们之间最意料之中的东西。
工作室的设计桌,残留的布料上,秀场的后台。那些地方都留下过她们爱的证明。
舟屿把对方称作缪斯,她们谈设计,谈梦想,也谈未来,谈生活。舟屿精心做了一条裙子,新中式的改良婚纱,亲手送给对方,为她穿上。本想着出国一趟回来就求婚,哪知道对方连人带衣直接原地消失。
再有动静,便是听说她奉子成婚,嫁入豪门。
爱人要结婚了。
婚纱是她设计的,就连婚礼的元素也是她构想过的。什么都好似美梦成真。
除了,结婚对象不是她。
舟屿去婚礼上大闹了一场。
我有个瞬间真的想和她死了算了。舟屿捂着脸,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流出,剪刀在我手里,只要捅死她,一切都结束了。
可是我也不敢。
起先,舟屿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。
后来,当陈意的掌心搭上她的肩膀,安慰般轻轻拍打时,她开始哭得像个孩子。
我想不通。舟屿声嘶力竭,我做错了什么吗?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
是我不够好?不够有才华?不够有钱吗?
我最想不通的是
她停顿了好久,苦涩一笑:明明知道她就是个烂到底的贱人,我竟然在某些时刻还会爱她,想她。
擦擦。许晏把纸巾递过来,舟屿,你的确做错了。
陈意听见这话赶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许晏,眼神里写满慌张,只担心她一个不小心说出些什么刺激人的话,搞得舟屿更崩溃。
舟屿也怔住。
许晏靠着墙站着,斑驳的窗透出乡野的光,星星点点落在许晏的身上。她一如既往的冷,然而陈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总觉得那些阳光就像洒在冬雪,沁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。但一晃眼,又会继续变得凌厉。
你错就错在只顾着爱她,没爱过自己。
别人不爱你是别人的选择,是她的问题,和你有什么关系?你怎么对你,对待你的生活和作品,才是你该选择的事。如果你觉得离开她你就再也不能设计,更做不出好的作品。那么舟屿,今天是我打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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