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泽阵没理他。
绘梨笑笑,一只手扯着这个,一只手扯着那个,把他们都塞进了车子里面。
开车的是一个大胡子大肚腩叔叔,鬓角已经有了白发,但开车很快,也很稳,下车之前,他摘下帽子给她行了个礼。
绘梨觉得非常新鲜,像个真正的小淑女那样,她被亲吻了手背。
西西里,绘梨真的很喜欢这里,每次回到这里,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,在踏进客厅的一瞬间,漂泊感和疲惫感就魔法般地一扫而空了。
她挨个和哥哥们拥抱,接着又是嫂子们和侄子侄女,吃过丰盛的晚餐,就打开行李箱介绍自己的礼物。
大人和小孩围坐在一起,就好像岁岁年年一直这样,从来没有分开。
圣诞节,吃了非常美味的圣诞大餐,和侄女们一起做了火鸡,卖相不太好,味道也很差劲,但被哥哥们吃光了,阿阵也吃了几口,大约真的是很难吃,后来他一直在喝酒。
晚上去外面放烟花,阿阵不喜欢仙女棒,但硬塞过去的话,他也会冷着脸好好举在手里,就是脸色太冷了,看起来烟花都没这么暖和了。
合照的时候阿阵站在旁边,长长的银发扎在后面,衣服被侄子侄女们弄乱了,皱巴巴的,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,脸色臭臭,看起来像个不大的少年。
回到这个家,阿阵好像变得温暖、放松了很多,竟然也开始和哥哥们斗嘴了。
新年的第一天,大哥把蛋糕扣在阿阵脸上,说早就看你这臭崽子很不爽了,阿阵摸了摸脸上的蛋糕,拿起桌上另外一个扔了回去。
结果就是都没有蛋糕吃了。
侄子侄女们哭得很伤心,尤其是露卡,她是二哥的孩子,年纪还不大,正是嘴馋的时候,没吃到蛋糕气愤极了,夜里写了小卡片塞进房间里,上面写着:讨厌你。
阿阵冷着脸把卡片丢进了垃圾桶。
绘梨这时候差不多快要睡着了,在床上看见他丢东西,慢吞吞爬下去,把卡片捡了回来,看见上面的字笑了笑,一边塞进抽屉里,一边看向黑泽阵。
“小的时候,我也写过这样的卡片,上面写着讨厌阿阵。”
话脱口而出,黑泽阵倏地抬眸看她,像是一只猛兽盯住了观察已久的猎物,又像是一个干旱的人终于得到了梦寐已久的雨露,像是一个……终于快要碰到心爱糖果罐的孩子。
那个糖果罐被放在很高、很高的地方,记忆里不爱讲话的小男孩爬了很久很久,才终于在高处踮起脚,以生命为代价,获得了去触碰的资格。
绘梨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,低下头,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。
难道是一直扮演虚假的身份……脑子里也开始出现幻觉了吗?
困惑间,脸颊被捧起来。
很轻、很轻的吻落在额头,他没说话,只是和她十指紧扣,然后慢慢吻她。
视野被银发占据,绘梨感到心潮澎湃,不能自持,她抬眸看向他,相视间,泪水夺满眼眶。
“我一定忘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。”
她在日记里这么写,对哥哥们也这么说,甚至会觉得脑子里那些偶尔出现的不属于她的幻觉是真的,认为那些她脱口而出的话是本应如此。
但是她太笨了,笨到开始完全没办法分辨现实和幻想的区别,笨到甚至没办法分辨清楚……那些从心底里蔓延而上的,叫她感到陌生的情绪叫什么。
那到底是什么?
她找不到答案,于是变得非常焦躁不安,连觉也睡不安稳。
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,哥哥们就爆发了。
凌晨三点半,听见楼下有争吵声。
绘梨悄悄爬起来,把耳朵贴到门后面听,可惜隔音太好了,她对意大利语又不精通,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,只能大概知道是阿阵和哥哥们在吵架。
是因为她吗?
绘梨皱着眉,有点担心,听了好久,慢慢蜷缩在地板上睡着了。
她不知道那一架究竟是谁吵赢了,但阿阵接下来几天的脸色都很不好看。
没过两天,绘梨又坐上了前往东京的飞机。
东京也是她的家,这里有她的爸爸妈妈,可惜她现在是卧底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。
绘梨静静凝视着窗外的云朵,黑泽阵坐在她的身边,安静地看着她。
后来,绘梨继续当起了传声筒,情报获取的速度太快,就连上级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已经被策反了,zero也一直给她发邮箱信息,但可惜阿阵管得太严,她完全没机会和zero当面交谈。
琴酒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。
但作为一个很知道自己能耐的小废物,绘梨一直都没敢做什么事情去添乱,只是乖乖在旁边待着,出于无聊,为了打发时间,她又捡起那一条没织完的围巾。
灰蓝色的,很衬阿阵的颜色。
他穿这个颜色的风衣最好看,他很高,所以要织得长一些,他对衣食住行都非常非常挑剔,所以要仔仔细细认真地织,不能把它织丑了。
黑泽阵并不知道这条围巾是织给谁的。
大多数时候坐在旁边开着电脑处理各种各样的信息,少数时候会拎着酒杯,坐得远远的看她,在极少数的雨雪交加的夜晚,他会站在阳台,沉默地看着外面的世界,灰暗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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