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西娜的死是这样的:即便做出了如此多的牺牲,也没能得到健康的婴儿。库鲁比一出生就有病。畸形的胎儿在基督教中被认为是神的惩罚。西西娜茫然了,在病房里质问父亲。
艾泽尔坦言是因为库鲁比身上有她的一半血脉。“如果完全由公司的母体进行,是不会有基因病的。”
妈妈沉默了一瞬,接受了这个说法,她转而问为什么不给库鲁比加装电子脑叶,她知道父亲的特异之处,这样子即便舍弃了人类的身体,也还可以继续在网络中存活。
而父亲只是沉默,虽然曾经让西西娜把她打掉,但是他并不讨厌库鲁比,把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要对她负责。
“这是我们对不起她。”他说。“当时你不应该坚持,我也应该强硬到底。让她出生真是太可怜了。她没法安装电子脑叶,这辈子都无法进入更高级心智的世界,她注定是个白痴。”对于父亲来说这点比基因病更值得惋惜。
而妈妈脸色苍白,她只知道这样子女儿的寿命很短很短,问他为什么没有办法安装。
父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。“因为你的血统很低级。”他实话实说。
他自己的出生也是曾祖父经过两代的调整才得到的,就连爷爷都无法安装。
妈妈的脸色很苍白。
当天晚上她自杀了。
父亲很茫然。他好像到现在都无法把那天的对话和妈妈自杀联系到一起。而家里认为有一个孩子刚出生就自杀的母亲不利于库鲁比的教育,就选择了隐瞒。库鲁比一开始知道的版本是妈妈生下自己以后身体就很不好,搬到了远方的疗养院,在她出生两年后病逝。
事实上那个疗养院真正存在,但父亲不配合演戏,一次都没去过。
他和库鲁比的三次对话之一就是这个。库鲁比问他为什么连妈妈的葬礼都没有参加。他说“没必要”。
“明明她是因为我们才死的。”为了得到父亲的承认而怀孕。为了生下她而弄坏了身体。
“是吗。可能我们都有责任。”艾泽尔很诚恳,“但你的责任更大。”
“她是因为无法接受你才自杀的。”这么说不算错吧。提起库鲁比之后她就死了。
到现在他还记得库鲁比骤变的脸色。
西西娜怀孕后他就没怎么看过她,他同样没有去看过库鲁比。生日那次他知道库鲁比听见了,但无所谓。 “这样她能活久一点吗?”他很实事求是的说。而下属无言以对。
除此之外能做的事情他都做了,他以人体的极限,有时候还要超过一点的速度进行研发,经常能听见自己脑内血管断裂的声音,他知道这是身体的束缚。
人类总体的希望悬在一条细细的线上,而他尽力却不会因为失败而责备自己。做不到就做不到吧,应该责怪的是导致变成了这种情况的社会本身。
但他对库鲁比有点在意。
他知道她的期望,十七岁结婚那个,下人乱传的但他也没澄清。她那时候十六岁,离十七岁只剩下一年,但怎么样也到不了。
鬼使神差的,在最后他想去看看库鲁比。
是晚上,库鲁比刚经历一场大换血,独自躺在床上喘息,他接通了喇叭(这里的设施都很原始),她没有认出他的声音,还以为是刚刚走掉的特工。她让他给她讲故事,他想那些人还会给她讲故事吗?一边让人送来一本童话。
上世纪经历过很严格的文化审查,书籍类所剩寥寥无几。但他手上的的确是原版,他给她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,库鲁比中途打断他,“王子为什么会吻她呢?她躺在棺材里。”
“”这是他最怕的问题。父亲有些窘迫。
“大概是因为她的美丽超过了死亡吧。”他说。
“美丽?”
应该说明库鲁比是本世纪最著名影星的女儿,接受了最高等级的基因优化,应该是最符合美丽定义的人,现在却四肢被摘除了躺在水床里。
她对美丽这个词肯定过敏。父亲想了想,说“他对她的爱。”
“是他对她的爱超过了死亡。”
库鲁比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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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之后他也不做实验,每天晚上都来找库鲁比,因为现在做也没用了,他干脆给了自己一个假期。
他每晚都讲一个故事。库鲁比不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孩,(试想一下你在这种环境长大!),她嫉妒别人的完整,经常会把人赶出去,然后独自在病房里哭。父亲决定只要有一次她赶自己走,就再也不来了。她毕竟是注定要失去的。
他对妈妈其实也是这个态度,她总是要死的嘛,却又拒绝自己将她上载。她死的时候他没反应但拒绝那天他哭了。(对父亲来说,那个时候西西娜就已经死了)。
西西娜拒绝上载是因为老鼠。这也是大多数人反对上载的原因。那是一个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对大众公开实验的视频。他们原本想通过这个得到大众的支持,结果却适得其反。
当时还没法人体实验,只能用动物,那只小白鼠暴露在射线下被一寸寸分解,几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了它的影像。它看起来和在实验室里一样不安,爪子放在前面吱吱几声,然后就死掉了。
父亲试图向她解释,虽然同是哺乳动物,但老鼠无法象征人类,在上载这方面人类更像植物,被射线破坏的过程中,他们会封闭自己,而在上传到网络后只要合适的刺激就会恢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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