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,他没错。
池子时的视线从裂解的棋盘挪到弘和仙尊气急败坏的脸上。
神要他们自省,他们却无可救药的将罪过推向弱小,自居高位,扫门前雪压他人墓穴。三界的哀嚎幽怨痛苦滋养了洲岷的祸乱之力,从此成了能危及三界的凶兽。
而后一条神谕,大抵是鬼帝说的。
地府曾跪伏于神址前求了许久,不知是否真求到了神谕。有人言,那时的阎罗,也就是后来封印洲岷牺牲的那位,慌慌张张的拢着衣袍往地府跑,没人知晓他们捂了什么秘密。
“鬼帝说,你们就信了?”
“她杀了蛊雕。”
“我也曾屠戮苏达丘陵,区区一只妖兽能证明什么?”
“她是天命阎罗。”
“天命阎罗如何,您是仙尊,仙力无上,您若愿意,区区蛊雕,不过如掐死小小蝼蚁一般轻松。”
“够了,蛊雕与洲岷如何能比拟。”
是啊,如何能比拟。你们不还是拿蛊雕测算她的天命阎罗身份吗。
既不能比拟,怎么对她所受的伤视而不见呢,张口只谈论如何利用她对付洲岷……
“师父打定了主意要牺牲她,她和燕桦阿姐一样,不过是你们稳固仙族在三界权重的一枚棋子,无所谓死活。”
“我只想问问师父,当年选中我,栽培我,教我读兵书,识六道,知大义,究竟是让我为什么而战。”
“为拓充领土,为彰示仙威,还是你们口中幌子一样的三界安宁?”
池子时轻巧复原了那盘棋,在黑棋混乱的左小角,两指夹着白棋,重重拍在其上,以白棋为中心,裂开许多细缝。
白棋落子,打开了棋局的缺口,带去的是微薄的希望,是光和胜利传进去的地方。
“无需那些靠牺牲弱小的卑劣手段,战我一样能赢,兽我一样能降。”
“如若老师真的读懂了神谕,悟到了神通,三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。”
弘和仙尊轻蔑一笑,笑他不懂神谕,笑他不懂上位者的权谋,笑他天真,笑他根本不懂仙界想要什么。
盘古开天辟地,始有生灵。
仙族作为最早存在于三界之内的族群自然该享受优上的主导权。可执念堕魔者众多,聚而成群,不满久居荒芜之地,试图推翻他们最初划分的领地。
魔群起反,妖族紧随其后,无一肯退让。
魔族纵欲随性,妖族无智粗蛮,唯仙族可为三界共主,能当维护六道轮回之责,可与上神比肩。
胸腔鼓满了气,气血攻心,冲得他呕出血来,头发从发根开始白化。
他又阖了眼,对着九天之上的神明祈求。
远在高天之上的神呐,睁开眼俯视你的信仰者吧,救他们免于水火……
九天之上有真神吗?
他们也懂人间疾苦,妖族流亡,魔族悲愤,仙族所求吗?
弘和仙尊再睁眼,原本慈爱的眼神里满是利益算计,语气也不再温和。
“你总会懂得,我的用心良苦。”
也许永远不会懂,池子时想。
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。
他是为三界安定平息战乱而战,而师父、天帝、大阁却是为仙族利益扩张而战。
从苏达丘陵战役他们的谎言暴露在他面前,从他们为了保住仙界名声让燕桦仙子和亲时起,早已昭示了他们永远不会醒悟,永远不准备读懂神谕。
他不愿与之为伍,他有他所坚守的东西。
起初是天下大义,三界安宁,后来是她。
万千苍生如她,她亦是苍生之一。
池子时从大殿出来,拍了拍衣角四处,踏出大门。
身后的目光灼灼,一直目送着他消失。
池子时的背脊挺了挺直,向着晨光,心底自有去处。
总有办法能解决洲岷,而现在,他要去见她,守在她身边,保护她。
姜晚身上的封印无法恢复从前,只剩薄薄一层,体内又混入了姜淮的内力,暂时稳定了乱窜的神力。
她也没有昏迷很久,比上次神力爆发昏迷醒得还要快。她要起身,被鬼帝强行摁着躺下。
床头原本立着姜淮的魂灯,此刻不知道被撤到哪去了。
“灯呢?”她之前嘶吼得有些猛,现在声带还隐隐发疼。
鬼帝装聋作哑,和钟馗互换了眼神,一拍脑门就要往外走。
≈ot;我那个要去结界看看……≈ot;
钟馗被姜晚横扫一眼,直挺起背,转过去背对着她,心里哭哇哇。
鬼帝能跑,他个打工人还要看着阎罗,根本跑不掉。
鬼帝和她吵得再凶也不会擅自将魂灯撤掉,这事有怪。
姜晚摸出扇子,如意玉石挂坠红得刺眼,透明的珠子现在像玲珑剔透的红宝石,躺在手心里又烫又扎眼。
是魂息。
从未有过的,如此浓烈的魂息。
“钟,钟叔……”
“唉。”钟馗以为姜晚有什么难受的,结结巴巴喊他,赶忙转身来,入眼就瞧见下了引魂咒的珠串,脸色惊变,上去就要夺珠串。
姜晚手心一收,手腕一转,扇子就抵上了钟馗的下巴。
“钟叔,是真的对吗,他还有魂魄残存着,他还能复生对吗?”
引魂咒如此透亮干净的光,必然是感受到了魂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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