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侧的剑修面目明朗温和,老人眯起眼审视他片刻,忽然亲切地笑起来:“是你啊。”
叶长岐也认出了他,点头说:“居士,别来无恙。”
蒸屉中盛有三鲜刀鱼,蜜酒香气未散,灶火前不离人,俩人便立在蒸屉叙旧。
南桥居士说:“兰渟说有个姓叶的小子带着三鲜刀鱼来拜访我,我还纳闷是哪个姓叶的小子呢!没想到是你。”
叶长岐说:“长岐也没想到那位渔人就是居士。”
南桥居士捋着长髯,十分感触:“谁能想到,当年江中捕鱼的山野少年居然是罗浮山宗首徒转世。”
“你后来如何了?”
大约四年前,南桥居士又过梁州楚江,那时的他早已习惯意识遍布九州,所以少有情绪失控,暴跳如雷的时候。
少有,但不是完全没有。偶尔遇到怒不可遏的事,南桥居士自然也会动怒。
那日,他见江岸停有一艘凡间的飞鱼舟,渔夫是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,年纪轻轻便外出做工,于是招人询问,得知少年名唤叶柒。南桥居士于是给了对方几枚铜板,叫叶柒去给他打几条鱼尝鲜。
叶柒知晓楚江中三鲜刀鱼最为鲜美,于是下网捕鱼、抛竿垂钓,一番折腾,终于得了数条刀鱼。
三鲜刀鱼保存极难,出水后需要一个时辰内加以制作,不然鱼肉僵直、鲜味流失。
南桥居士于是提议,到叶柒家中做清蒸刀鱼。叶柒欣然答应,归家后不仅做了清蒸刀鱼,还制作了一道刀鱼馄饨,俩人大快朵颐。
至于剩下的刀鱼,他们还没来得及处理,便引来满屋银环毒蛇,于是一老一少风风火火将鱼抛回江中。
二人也算共患难,南桥居士便大笑着送少年叶柒一句箴言。
他日,若你有难,可登上罗浮山最深处的山头,那有贵人能协助你渡过难关。
见对方提问,长岐便将转世得病身死,自己作为剑灵重生的事同他大致讲了一遍。
南桥居士初听闻时尚有闲心点头,后来沉默下来,似在思索,待叶柒说完,提出了一个问题:“你说你记忆有缺?缺了哪些?可还记得你师父?”
东厨之上,晴天滚出隆隆的一道雷声,叶长岐惊诧地望着他。
南桥居士居然能说出“你师父”三字,是叶长岐重生以来,唯一一位能当他面提起“那个人”的修士。
“不记得。”叶长岐摇了摇头,沉默了片刻,抚着喉间滚烫的疤痕,低声说,“居士,我的师弟们无法和我提起那人,你是唯一一位能将他名字说出口的人。”
南桥居士闻言气愤难平:“你,称呼他为那个人!他可是你师父,是你师父啊!你居然称他为那个人,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?你,真气煞我也!”
他每提起一遍“你师父”,东厨之上便响起一声比一声更沉闷的滚雷,越来越大,越来越重,似乎将要劈落到东厨。
南桥居士气得负手在东厨来回踱步,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怒意,深呼一口气:“我可以告诉你,他的名字。”
叶长岐顿时只觉脑中有尖锐的针扎,似要贯穿他的大脑,他面不改色,只垂眸请求:“还请居士告知,我师父是何人。”
南桥居士一字一顿:“他,名为冷开枢。”
“是九州闻名的开枢星君。”
电光火石间,将倾剑嗡鸣出鞘!
登时,天雷滚滚,成人粗壮的雷霆劈裂了东厨的一角,落石飞溅,秋风如啸!苍穹之上黑云压城,翻涌着更凶险的天雷!
许无涯与路和风提着剑飞来。
“大师兄!”
在惊雷中,他们瞧见叶长岐那原本遮盖喉间疤痕的衣领被无端烧裂,疤痕鲜红如血,四周漆黑的裂纹如同枝丫爬上叶长岐光洁的下颚,逐渐爬上他的半张面容!
叶长岐五指扣住自己的咽喉,面露痛苦之色,抿紧双唇不肯发出声响,一手死死地抓着嗡鸣不止的将倾剑!
南桥居士大惊失色,立即抓住他掐自己脖颈的手腕,另一只手将叶长岐衣襟撕裂,露出那狰狞恐怖的疤痕。
黑纹居然已遍布胸膛!
密密麻麻、交错纵横,极似蛛网!并且还在扩散!
路和风怒不可遏,拔剑出鞘,裹挟着剑气劈了过去:“你对他做了什么!”
许无涯掠至叶长岐身前,就要
分开俩人,但南桥居士没有松手,许无涯反手从袖里乾坤抽出龙庭重剑!
宽余两尺的重剑无锋,但是威力骇人!
如同飓风过境,重剑沉沉地劈向南桥居士抓握叶长岐的那只手!如果对方不松手,铁定被劈断手掌!
南桥居士立即松手,甚至灵巧地退后躲避了剑招,身手矫健,丝毫看不出耄耋之年的迟缓,但他还未开口解释,又见路和风迎头劈来,当即手掌一翻,从衣袖中抽出一支狼毫笔!
正是“一枝春”!
南桥居士笔墨一挥,怒意冲冲地吼道:“再打下去!你师兄会活活疼死!”
“一枝春”无墨的一笔挥出,顷刻间,东厨动荡,虚空扭曲!
天地纵向浮出百余道字纹,如有实物般上下迅速流动,浮光跃金,路和风被连人带剑困在字缚阵中,剑意澎湃的一剑打到阵上,便如同月影沉入水中消失不见。
路和风余光瞥见东厨青石板的地面也变成了卷轴模样,上面百川河海应有尽有,且皆为青金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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